一日,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。齋訖,刺史請師陞座,同官僚士庶,肅容再拜,問曰:『弟子聞和尚說法,實不可思議。今有少疑,願大慈悲,特為解說。』師曰:『有疑即問,吾當為說。』

   韋公曰:『和尚所說,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?』師曰:『是。』公曰:『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,帝問云:「朕一生造寺度僧,布施設齋,有何功德?」達摩言:「實無功德。」弟子未達此理,願和尚為說。』

   師曰:『實無功德。勿疑先聖之言!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;造寺度僧,布施設齋,名為求福,不可將福便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,不在修福。』

   師又曰:『見性是功,平等是德;念念無滯,常見本性,真實妙用,名為功德。內心謙下是功,外行於禮是德;自性建立萬法是功,心體離念是德;不離自性是功,應用無染是德。若覓功德法身,但依此作,是真功德。若修功德之人,心即不輕,常行普敬。心常輕人,吾我不斷,即自無功;自性虛妄不實,即自無德;為吾我自大,常輕一切故。善知識!念念無間是功,心行平直是德;自修性是功,自修身是德。善知識!功德須自性內見,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。是以福德與功德別。武帝不識真理,非我祖師有過。』

   刺史又問曰:『弟子常見僧俗,念阿彌陀佛,願生西方。請和尚說,得生彼否?願為破疑!』

   師言:『使君善聽!惠能與說。世尊在舍衛城中,說西方引化經文,分明去此不遠。若論相說里數,有十萬八千,即身中十惡八邪,便是說遠。說遠為其下根,說近為其上智;人有兩種,法無兩般。迷悟有殊,見有遲疾。迷人念佛求生於彼,悟人自淨其心,所以佛言「隨其心淨,即佛土淨」。使君東方人,但心淨即無罪;雖西方人,心不淨亦有化愆。東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西方;西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何國?凡愚不了自性,不識身中淨土,願東願西;悟人在處一般。所以佛言「隨所住處恆安樂」。使君心地但無不善,西方去此不遙。若懷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難到。今勸善知識,先除十惡,即行十萬;後除八邪,乃過八千;念念見性,常行平直,到如彈指,便覩彌陀。使君但行十善,何須更願往生?不斷十惡之心,何佛即來迎請?若悟無生頓法,見西方只在剎那;不悟,念佛求生,路遙如何得達?惠能與諸人移西方於剎那間,目前便見。各願見否?』

   眾皆頂禮云:『若此處見,何須更願往生?願和尚慈悲,便現西方,普令得見。』師言:「大眾!世人自色身是城,眼耳鼻舌是門。外有五門,內有意門。心是地,性是王;王居心地上。性在王在,性去王無。性在身心存,性去身心壞。佛向性中作,莫向身外求!自性迷即是眾生,自性覺即是佛。慈悲即是觀音,喜捨名為勢至。能淨即釋迦,平直即彌陀。人我是須彌,邪心是海水,煩惱是波浪,毒害是惡龍,虛妄是鬼神,塵勞是魚鼈,貪瞋是地獄,愚癡是畜生。善知識!常行十善,天堂便至;除人我,須彌倒;去邪心,海水竭;煩惱無,波浪滅;毒害忘,魚龍絕。自心地上,覺性如來,放大光明,外照六門清淨,能破六欲諸天。自性內照,三毒即除;地獄等罪,一時消滅。內外明徹,不異西方。不作此修,如何到彼?』

   大眾聞說,了然見性。悉皆禮拜,俱歎:『善哉!』唱言:『普願法界眾生,聞者一時悟解。』

   師言:『善知識!若欲修行,在家亦得,不由在寺。在家能行,如東方人心善;在寺不修,如西方人心惡。但心清淨,即是自性西方。』

   韋公又問:『在家如何修行?願為教授。』師言:『吾與大眾說無相頌,但依此修,常與吾同處無別。若不作此修,剃髮出家,於道何益?』

   頌曰:『心平何勞持戒?行直何用修禪?恩則孝養父母,義則上下相憐;讓則尊卑和睦,忍則眾惡無喧。若能鑽木出火,淤泥定生紅蓮。苦口的是良藥,逆耳必是忠言。改過必生智慧,護短心內非賢。日用常行饒益,成道非由施錢。菩提只向心覓,何勞向外求玄?聽說依此修行,西方只在目前。』

   師復曰:『善知識!總須依偈修行,見取自性,直成佛道!法不相待。眾人且散,吾歸曹溪。眾若有疑,郤來相問。」

   
   時,刺史官僚,在會善男信女,各得開悟,信受奉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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